时间:2020/2/2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烟草王国的秘闻

写在前面的话:惊闻云南烟王褚时健昨日离世远行,翻出来当年采访他的文章。以文送行。作者:郝敬堂

公元元4月7日,这是一个有特别纪念意义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全世界首个无烟日。世界卫生组织总监哈夫﹒马勒博士呼吁:所有国家,一起参与该天的反吸烟运动,我们的目标是希望到21世纪,这个世界能摆脱因吸烟而导致的疾病和死亡。

吸烟对人体有害,据资料表明:现在因吸烟而导致的疾病和死亡人数每年高达万人。

为了保证人类健康,世界各国分别采取积极的禁烟措施。

日本政府在宪法中规定:未满18岁的男女青年严禁吸烟;从年1月1日起,乘坐地铁者全部禁烟。

加拿大政府做出决定:从年4月1日发起“戒烟周”,在政府大院、医院、诊所、超级市场挂起不准吸烟的横幅,飞机上不准吸烟,违者罚款加元。

年1月1日,联合国总部发出禁烟令,禁止在与不吸烟者相处的工作场合吸烟。

美国43个州限制在各种场合吸烟,有多个县和40%的企业颁布了禁烟条例和室内空气新鲜法。

泰国医学总监纳隆·沙杜迪博士年3月31日在曼谷说:4月7日,是世界卫生组织批准的禁烟日,泰国的吸烟者在这天最好别抽烟。他说,泰国的一千万吸食者禁烟一天可节省大约万铢。

中国卫生部部长陈敏章4月初发表电视讲话,他说,我国吸烟人数较多,根据全国50万人抽烟情况调查,15岁以上人群吸烟率为33.9%,其中20岁以上男性吸烟率高达68.9%。他要求各地围绕“世界无烟日”这个主题,在城乡开展吸烟有害健康的宣传和劝阻活动,呼吁人们自觉抵制和主动放弃抽烟。

然而,在我国的西南边陲,那个被称为“烟草王国”的云南省,围绕着那著称于世的“云南卷烟”,演出了多少令人触目惊心的惨剧……

第一章“阿诗玛”见闻

如今,在烟草世界里,“阿诗玛”是一个俏姑娘,嗜烟者有谁不喜爱她呢?

她六十年代初诞生于云南玉溪烟厂,近年来她以其质佳味醇驰誉天下:

金碧辉煌的国宾馆里有她的倩影;

五光十色的酒吧间留下了她袅袅的轻烟;

生意洽谈桌上她成为联络感情的工具;

……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高级香烟成为紧俏物品,“阿诗玛”更是供不应求,于是,围绕着阿诗玛展开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战”。

“阿诗玛”见闻之一:红塔山血案

红塔山下。

落日恋恋不舍地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淡淡的雾霭罩住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山峦。

“砰”!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善良的人们谁也没有在意,枪声夹杂在节日的鞭炮声中渐渐消失。

死者,李国祥,四川人,23岁。他衣冠不整地躺在荆棘丛中,太阳穴留有一处致命的枪伤。

杀人凶手是谁?杀人动机何在?公安人员经过缜密地取证、侦查,三日内将犯罪分子收入法网,一起图财害命、抢劫杀人案真相大白。

主犯,易阳春,从四川来玉溪入赘。女方待他不薄,给他盖了房,妻子给他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到了这步田地,总该满足了吧?易阳春夹着尾巴做人两年,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萌动。要想富得快,还得做买卖。做买卖,要本钱,自己身无分文,咋成?借,找谁?他想起一个人——张倩。她父亲工伤暴死后得了一笔抚恤金。她有钱,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暧昧关系。

“张倩,借0块钱给我有急用,从老家回来后就还。”张倩

还算是讲义气,拿出存折,答应借他0。存折到手了,他打开一看,乖乖,整整00块。他灵机一动,在0后面加了个“0",把00元现金取了个光。回四川老家一趟,本想做一笔发大财的生意,谁曾想,生意没做成,00元被他挥霍一空。张倩发现受骗上当,多次登门催要借款。

逼极了,他想出了伤天害理的一招。

“小四子(王金国的外号),今天我们做一桩无本生意。”易阳春找到王金国秘密授意。

王金国完全明白这“无本生意”的内涵,怔怔地望着易阳春,心跳在加快。

“我……”

“你找两个阿诗玛的烟箱,在里面装上木块和稻草,骗那些外地人。”

“大哥,查出来要进局子,我不敢。”

“想不干,老子整死你全家。”易阳春掏出微型火药枪抵住王金国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吼叫。

“还有,记住,你装扮成烟厂工人,改名叫杨明,说家里有两件

阿诗玛。”

一场骇人听闻的骗局就从这里开始了。

新兴饭店,地处玉溪市最繁华的街道,各类摊点星罗棋布,车辆行人往来穿梭。易阳春在人流中拥挤着,寻找着倒霉的猎物。

“老乡,咯要烟?”他来到两个年轻的四川人面前,用浓重的家乡口音问。

“你也是四川人?”两年轻人惊喜地反问。

“要不老子咋能称老乡。”

一句家乡话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亲不亲,家乡人,两位年轻人为在异乡遇上“家乡人”好一阵兴奋。

“老乡,有嘛子烟?”

“红塔山,阿诗玛,咯要?”

“多少钱一条?”

易阳春诡秘地伸出三个指头。

“便宜点行吗?”

“要多少?”

“两件(条)咯有?”

“有!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每条再让你3块。”

“我们住新兴饭店房间,把烟送到我们住处,验货交钱。”

易阳春见鱼已上钩,故弄玄虚地凑近李国祥耳边神秘地说:“我们是烟厂工人,这段时间派出所、工商局盯得紧着呐,我们出大门都要受检查,查出身上有烟要罚款,你们是外地人,不怕,烟取来后我叫辆出租车马上送你们回昆明,外加60元出租费。

“买卖”谈妥,李国祥从旅馆取出0元,随易阳春等人朝红塔山方向走去。

路越走越长,越走越远,大路走完了,走小路,小路也没了,开始爬山。

“老乡,这是去哪,连路也没有了?”李国祥生出疑窦。

“走这条路保险,不远了,瞧,前面那栋有灯光的大楼就是我们职工宿舍。”

李国祥抬眼看看前方的灯光,半信半疑地继续向前走。

“你们先往前走,我屙泡尿。”易阳春见时机已到,停下脚步,从腰间拔出早已准备好的钢筋,从身后猛然朝李国祥头部击去。

李国祥昏倒在地,昏迷中耳边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

“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不然的话,老子在这里结果了你。”

李国祥微微睁开眼,看到一张可怕的面孔和紧抵胸口的冰凉的枪口。上当了!面临的杀身之祸使他麻木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忍痛猛地从地上跳起,朝凶手易阳春扑去。两人在地上翻滚,厮打。站在一旁的王双林见势不好,助纣为虐,紧紧抱住李国祥的双腿,易阳春趁势掏出火药枪,对准李国祥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朋友,对不起了!”易阳春、王双林在死者身上一阵搜索,抢走手表一块,仓皇逃走。

罪犯之一的王双林,四川南充县农民,这次来玉溪做烟生意,投靠到易阳春的门下。

离家出走三个月了,音讯皆无,会不会出什么事,妻子焦天秀盼望、等待,可她等来的却是一张公安局寄来的逮捕证。

“阿诗玛”见闻之二:枪口下的交易

冒充公安人员抢劫诈骗,听来触目惊心,可是,围绕着阿诗玛香烟的销售问题,这样的案件发生过无数起,下面记述的是一个十分丑陋又十分滑稽的故事。

年7月19日,玉溪市邮电局职工夏芳家突然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请问夏芳在家吗?”

夏芳走出来,端详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小伙子西装革履,风流倜傥,颇有一副绅士派头,顿生好感。

“认不出来了,我叫张群坤,从昆明来玉溪出差,特地来看看你。”小伙子边说边从脸上取下那副宽边眼镜。

“哎哟,那阵风把你们吹来了,快请屋里坐。”夏芳热情地把客人让进屋,又是泡茶,又是敬烟。

夏芳和张群坤是在昆明文庙一次舞会上认识的,虽说是萍水相逢的舞伴,可小伙子那娴熟的舞步,殷勤的态度和那几分对异性颇具吸引力的气质,给夏芳留下了不坏的印象。于是,两人互相留下了联络方式。

“老张,今天在我们家吃中午饭。”夏芳对客人发出邀请。

“不添麻烦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张群坤向夏芳发出彬彬有礼的邀请。

夏芳没有拒绝。

“夏芳,上次来信所托的事帮助办了吗?”张群坤举杯和夏芳碰了碰杯问。

“买烟的事吗?我托人了,还没到手,过两个月行吗?买到后我给你写信。”回答依然充满着热情。

“谢谢!”张群坤虽然失望,可又不便道出心中的“隐”情。他最近要结婚,急需几条好烟,看得出夏芳对他有几分好感,怕夏芳吃醋,话到嘴边又不便明讲。

“老张,晚饭到我家吃。”出于对朋友热情款待的回报,夏芳向他们发出邀请。

夏芳走了,张群坤心里不踏实,苦苦思索着搞烟的门道。

“小徐,咱们到黑市上转一转,看看行情,实在不行买两条高价的。”张群坤拉着徐跃平向黑市走去。

“咯有烟卖?”张群坤碰了碰一位年轻小伙的肩膀问。”

“阿诗玛咯要?”小伙子以问作答。

“多少钱一条?”

“25。”

“咯能便宜一点?”

“你要多少?”

“10条。”

“下午4点到这里拿烟,价钱再说。”一闪身,小伙子神秘地消失了。

下午4点,张群坤准时来到接头地点,小伙子还算守信用,人来了,可包里还是原来的那条烟。

“怎么才一条?”张群坤不满地问。

“等一会就到,还有4条。”小伙子瞅了瞅四周,老有经验的问答。

“多少钱一条?”

“每条让你一块,24。”

“20块一条咯行?”

“20块一条能买这份烟?”语言中透着轻蔑和嘲笑。

“价钱太贵了我不要。”张群坤回答得倒也干脆。

“伙子,你咯是耍我们玩哩!烟已拿来了,你到底要不要?”语言中带着几分威胁。

逼我买不成?张群坤灵机一动,拉开外衣故意露出腰间别着的那把用红绸子包裹的玩具手枪。

“我是公安局的,在这里卖烟是扰乱社会治安,烟全部没收了。”

呼啦,好奇心产生的向心力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看热闹的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打抱不平者有之。

卖烟人见势不好,匆匆丢下5条用来倒卖的阿诗玛香烟,泥鳅般地钻进了拥挤的人群。

张群坤暗自为自己成功的表演而高兴,更多的却是由此而产生的恐惧。俗话说,做贼心虚,他也清楚,自己的西洋镜一旦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不可久留,他把没收的烟交给同伙徐跃平,迅速溜出现场。

呼啦,人圈散了。

呼啦,又一个人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形成,几个卖烟的小伙子被围在正中。

“伙子,弄不好你们上当了,这两个人看来不像局子里的人。”“公安局的人罚款开收条,他们只收烟不开条,看来其中有诈。”

“盯上他,看他们在往哪里去!”

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两个卖烟人方如梦初醒,他们似乎也觉得收烟人可疑,于是自告奋勇者8人,紧跟盯梢,把这场尔虞我诈的闹剧推向另一个高潮。

夏芳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恭候两位客人的到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不免生出一丝埋怨。

总算盼来了,两人进屋尚未坐定,门口闹哄哄来了一帮人。

“收烟的假公安,快出来。”

“你出来,老子非揍扁了你不可!”

夏芳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开门出来,迎面飞来一句恶毒的叫骂声。

“快叫你们家的野男人出来,老子找他算账!。”

张群坤见事已至此,躲又躲不了,溜又溜不掉,硬着头皮从屋里钻出来。

“朋友,我们错了,烟退给你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张群坤几乎在乞求说。

“没那么便宜,跟我们去派出所。”

“朋友,我们是地道人,没干过坏事,这是头一回,饶了我们吧,

积德行善。”听说去派出所,张群坤吓丢了魂,再一次苦苦哀求。

“不敢去,也好,给哥们0块精神损失费。”

张群坤见这帮诬赖不好惹,自认倒霉,从身上掏出0元平息了这场风波。

“阿诗玛”见闻之三:鬼锁刺桐关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过路财”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拦路抢劫的记载并非鲜见,可在90年代的当下,拦路抢劫的出现,实属骇人听闻。

年4月2日,运烟的卡车被盗走阿诗玛香烟一件(50条),价值元。地点:刺桐关。

年4月21日,一辆运烟卡车被盗红塔山香烟50条,价值元。地点:刺桐关。

年8月6日,一辆运烟卡车被盗红塔山香烟条,价元,地点:刺桐关。

……

刺桐关闹“鬼”越演越烈,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公安局决定:组织一个精干的侦缉队,不破此案,决不收兵。

刺桐关,地处玉溪——昆明公路中段,这里有一个约3华里的大陡坡,坡两旁山高林密,是犯罪分子作案后藏身的天然庇护所,多起盗窃案就在这里发生。

天还没亮,为了躲避拥挤不堪的汽车高峰期,赶早的司机上路了。

两道雪亮的灯光刺破拂晓前的夜幕,缓缓地驶入刺桐关爬坡道。

一个幽灵出现了。在夜幕的掩护下,他迅速爬上汽车,从腰间拔出牛角刀,割断缆绳,划破篷布。这一套连贯动作迅速、敏捷,看得出他是一名老手。

他叫张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轻车熟路,他迅速钻进车厢,从车厢里推下三个纸箱。车厢内发生的事司机全然不知。

张龙迅速跳下车,第一程序,先把散落在公路上的三个纸箱转移到公路旁的沟里隐藏,第二程序,再把纸箱往山后转移。

借着熹微的晨光,望着纸箱上依稀可辨的“阿诗玛”三个字,张龙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三件共条,每条元出手,就是1块,他美滋滋地盘算着,扛起一箱朝山后走去。

“天有,快起来瞧,那人扛得哪样?咯是偷我们的梨。”兄弟俩承包了梨园,在山上盖了个草棚,收获季节,日夜看守。大哥早起小解,朦胧中发现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疑是偷梨人,唤醒弟弟起来壮胆。

天有一骨碌从地铺上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山下望去,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把肩上扛的东西丢在山后一个干涸的水塘里,又转身朝公路边跑去。

“天有,你瞧着,我去看看他刚才丢得是哪样。”

大哥来到干水塘,扒开茅草伪装,露出一个硬壳纸箱,看来这里面有鬼,老大毫不客气地把纸箱扛回草棚。

“大哥,这东西是我的,你怎么给捡回来了。”张龙返回时见烟箱被看梨人拿去,急匆匆跑来讨要。

“你是捡的,我们也是捡的!”

“这样吧,大哥,见面分半。”

二一添作五,张龙虽有不快,也只得认可。

总结经验教训,张龙改变了“战略战术”。两人合伙干,一人扒车去偷,一人在下面看堆。再不会让那些王八羔子中途打劫了。于是,他约来好友张汝明。初次合伙,虽收益不大,可总算弄到手17条“阿诗玛”,两人抽了一条,剩下的换了0块钱,两人平分,每人元。

“汝明,今天睡我家,明天一早我们上刺铜关。”

张汝明初次得手,利欲膨胀,张龙一言,正中下怀,两人一拍即合,当夜同床共枕。

“汝明,快醒醒,该走了。”

张汝明翻身坐起,看看表,四点整。他顺手抓起褂子披在身上。不好!上衣兜里的块钱不见了。

“好啊,张龙,你太不仗义了,偷到哥们头上来了。”

“你说些什么?”张龙故作镇静。

“把我的块还给我?”

“我没拿你的钱!”

“你没拿,出鬼了,这屋里只有你我,让耗子拉去了不成!”

张汝明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想放弃与张龙合作,如果碰上好运气,说不定一次就能捞回来,他自我安慰着,打着如意算盘。

一辆大卡车喘着粗气,缓缓进入伏击圈,张龙纵身一跃,猴子般爬上车厢。嗨,真晦气,车上装的木料,只有一个纸箱,两人急不可耐地打开纸箱,嗬,一台电视机。

“值多少钱”张汝明问。

“差不多值。”

“那就买给我吧?”

“你偷了我的钱,正好抵上”

“你小子耍滑头。没门!”

“你小子不仗义,咱们告吹!”

从此,两人分道扬镳。

张汝明不明不白丢了元,分电视机又憋了一口气,越想越不对味,整他个狗日的,他陡然心生一计:渔翁得利。

此计简便易行,道具只需一把电筒。张汝明、普华昌两“渔翁”隐身在刺桐关公路旁的山沟里,屏息静气。一辆东风大卡车缓缓爬上刺桐关,突然车后闪出两条黑影。

“别急,他们动手了。”

“两渔翁”稳坐泰山,等待时机。

箱子落地了,一支雪白的手电筒光束投向路面。

不好!两黑影不知其中是计,连滚带爬逃之夭夭。

“两渔翁”自鸣得意,扛着“战利品”美滋滋地回了家。打开纸箱一看,原来是一箱雪花梨,虽不尽人意,可也得了口福。

“阿诗玛”见闻之四:金钱梦的破灭

这是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犯罪分子仅凭模仿领导签字的雕虫小技,连闯三关,骗得阿诗玛、红塔山等高档香烟12件,价值6万余元。

年11月9日,一辆银灰色的皇冠牌小汽车开进玉溪卷烟厂大门,神气十足地在厂区绕了两圈,在劳动服务公司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大步朝服务公司门口的台阶走去。

“同志,买烟。”他大大咧咧递上介绍信,“请快一点,从昆明来,赶回去还有急事。”

服务员接过批条仔细地看了一遍,省民政厅召开扶贫工作会议需要会议用烟,请协助。介绍信的下方盖有两上印章,一个章是:云南省民政厅,另一个章是:云南省玉溪市烟草分公司销售科。左边是佘副厂长的批示,右下方是销售科长陈林先的签字,手续齐全,交款发货。

两件《恭贺新禧》、两件次品《红梅》,合计元。会计再次核对一遍,发现无误,正要点钱,猛地发现这张介绍信似乎有些特别,怎么介绍信还有复印的?这其中必定有诈。

稳住对方,报告保卫科,会计一边点钱,一边想着对策。

“同志,能不能快点。”小伙子显得有点不耐烦,不停地催促着。

“同志,对不起,我到里边换些零钱。”会计借机跑到办公室,给保卫科打了电话。

“请问,这张介绍信哪来的?”

“我哪里知道,我是出租车司机,租车人在玉溪办事。让我替他来办的。”

“租车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你们在哪里碰面?”

“汽车站。”

“那好,跟我们一起走,找不到租车人你就别走了。”

租车人叫方庭祥,25岁,俄山县人,连连得手三次,腰包装满了,本该见好就收,可他欲壑难平,又叫了辆出租车再次冒险。做贼心虚,来到玉溪,他借故下车,让司机前往代办。远远地看见出租车开来,心里一阵狂喜,跑步迎上前来,车停了,两名公安人员站在他面前。

“你是什么人?”

“我……”

“他就是租车的。”司机补充回答。

方庭祥见事已败露,痴呆呆站在那里,被戴上冰冷的手铐。

事件已有了结果,还是让我们从头来剖析一下这个被金钱腐蚀的灵魂吧。

方庭祥漫无目的的在汽车站转悠,正为做烟生意而发愁,突然,一个黑色文件包出现在眼前。他见四周无人,拣起来塞在怀里,朝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他怀着发财的欲望打开文件包,真他妈的晦气,除了几张没用的票证,就是两张空白介绍信。他正要统统扔掉,突然眼睛一亮,邻村的一个远房亲戚在省委工作,常听他说:开介绍信能到烟厂买烟,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拿去闯闯,不行,拉倒。他把一张空白介绍信展开,掏出笔,略一思忖,写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省

财政厅召开财务工作会议,需会议用烟,请协助解决。信开好了,他又犯起了嘀咕,到烟厂找谁,万一他们打听熟人如何回答?省厅的干部应该有个派头,我这副寒酸相会不会被识破?他坐在百货公司门口的台阶上仔细观察过往行人中那些貌似大干部的派头,然后到澡堂洗了个澡,去理发店理了个头,又狠心到服装店买来一套流行款式的西服,一番着意打扮后,对着百货公司橱窗的玻璃照照自己,倒也觉得满意,打扮好了,他壮着胆子朝红塔山烟厂走去。他低头想心事,不觉走到马路中心。“嘀嘀嘀”,一辆出租车连摁喇叭从他身边疾速驶过。“妈的,找死啊!”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远去的汽车忽然受了启示,省委的干部怎么能徒步去办事。对了,要一辆出租车。

“同志,去烟厂多少钱。”他拦住一辆丰田出租车问。

“50元。”

50块就50块,这辈子还头一次这样奢侈。

走下汽车,他心跳骤然加剧。事已至此,戏还是要演下去。

他走进厂长办公室,等着批烟的人排了个大长队。他顺序地排在队尾。

“同志,哪个单位的?”排在前面的一位同志回头问话。

“我”?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突然灵机一动。顺手摸摸衣袋。“哦,不好,打火机丢在车上了。”借故匆匆跑下楼,钻进了二楼厕所。

约摸过了一小时,他再次走上四楼,厂长室批条子的人总算走完了,他壮着胆子走进去,递上介绍信。厂长二话没说,提笔在上面签了字:请销售科发红塔山一件,次品红梅二件。请到销售科办。销售科见厂长签了字,例行公事,科长在上面签了字,盖了章。

天哪!真没想到如此顺利,他兴冲冲跑下楼,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情不自禁地打开批条,端详一遍又一遍,如果多有几张该多好,他贪心不足又生奢想。奢想,真的变成了现实。他拿着这张批条来到文化用品服务商店,花钱重新复印了一份,一个更大的阴谋又在贪欲的灵魂中酝酿。

当日下午,方庭样筹集了现金,持正式批条来到烟厂劳动服务公司,提走红塔山50条,次品红梅条,转手倒卖,从中牟利4万多元。

第一次顺利得手,他兴奋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他按捺不住强烈膨胀的发财欲望,故伎重演,又以省民政厅召开双扶工作会议为名,再次骗取条次品烟,从中牟利1元。

正式批条没有了,可发财的欲望依然没有满足。他找到一个个体刻字户,花高价刻了玉溪市烟草分公司销售科的印章,又买来一支签字笔,模仿销售科长陈林先的笔迹。在复印的介绍信上盖上伪造的印章和模仿的签字,他拿着伪造好的批条,一种犯罪感隐隐袭上心头。万一被查出来,单凭私刻公章这一条也要坐大牢,可金钱的诱惑力太大了,他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又下了一个更大的赌注。

他又出奇地“成功”了。三次意想不到的“过关斩将”,使他对自己“高超”的骗术深信不疑。他盘算第四次、第五次、第十次……钱,太诱惑人了。在商品经济实行货币交换的年代里,有钱就有一切,女人、洋房、汽车都可以用金钱交换。近日来,他做着一个又一个彩色的梦。

梦是迷人的,然而是虚幻的,梦醒来,他被戴上了手铐,完了!面对严酷的现实,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哀叹!

第二章“阿诗玛”的忧思

健步登上高高的红塔山,呈现在眼底的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厂房,鳞次栉比的职工宿舍,掩映在青山碧水中。这个环境优雅的所在就是阿诗玛的诞生地,全国最大的烟草企业——玉溪卷烟厂。

提起玉溪烟厂,“烟民”们对它并不陌生,可真正知道玉溪烟厂对国家卓越贡献的人并不多。在这里,让我引证下面一些数字,可它能直接明了地反映一个单位的工作实绩。

年玉溪烟厂各项指标完成情况:

卷烟产量:全年生产箱,居全国第一;

优质品产量:4个产品获省优,4个产品获部优,红塔山获国家优质产品银质奖;

工业总产值万元;

人均利税20.4万元,保持全国最高水平;

单箱利润74.6元,为全国同行业单箱盈利最多的企业;

全年人均产烟箱,保持全国同行业首位。

卷烟单箱耗烟叶全国最低。

玉溪烟厂现有职工人,约占全省人口的万分之一,年产值占全省工业总产值的五分之一。多么令人振奋的数字,多么杰出而巨大的贡献。

国家受益,家乡人民得福。70年代,玉溪这个曾有千年文字记载的古老城廓,遭受了灭顶之灾的大地震,人们几乎是在一片废墟上重建家园。如今的玉溪可与新唐山媲美,人们谁也不会忘记,烟厂对家乡繁荣所作的贡献。

工厂在变迁,职工生活在改善。“路不平,灯不明,水不清”,人们念了二十多年的“三字经”已被新的生活环境所取代。

玉溪烟厂给家乡人民带来福,给职工家庭带来利,可人们万万没想到,由于它的兴旺发达,也给家乡人民带来灾难。据市公安局透露。自年以来,和烟有关的刑事案件急剧增长,据烟厂保卫科反映,去年全厂发生6起刑事案件,有5起和烟有关。是福?是祸?“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祸福相倚这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引起人们深深的忧思。

忧思之一:新编十八怪

草帽当锅盖,

鸡蛋串起来卖,

火车没有汽车快,

冬夏衣服乱穿戴,

……

云南十八怪,人们司空见惯,久而久之,见怪不怪了,可是,对我这个到云南采访的记者,那“新编十八怪”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特别是这其中的一怪“好烟见抽不见卖”更令我百思不解。

我这个人有两个怪癖,一是嗜好抽烟,二是收集烟盒,久而久之,对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烟不论好坏,没抽过的牌子,就要买上一包尝一尝,烟盒不管优劣,不重样的总要集一个,经常拿来欣赏,自得其乐。长期以来,我养成了一个爱逛烟酒商店的习惯,每到一地总要抽时间逛几个,到了玉溪这个久负盛名的云烟之乡,更不例外,何况我的同行在临行时早有嘱托,捎带几包红塔山、阿诗玛回去品尝。

“同志,买一条红塔山。”笔者走进一家烟酒商店问。

“买红塔山?”看得出售货员对我提出问题感到惊讶。

“你是外地人吧?”,她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买红塔山,到自由市场去,国营商店咋会有。”

这一位回答得倒干脆。我几乎跑遍了玉溪市所有的国营烟酒商店,“?+?+?=!”,最后得出这么一个令我失望的公式。带着失望,我来到自由市场。一点也不夸张,这里倒可以举办个云烟博览会,各种名牌香烟应有尽有,只不过价格高得吓人,一番实地“考察”,我脑子里的问号越拉越长:为什么国营商店没有烟销售?烟草黑市场又如此活跃?这些烟从何而来?带着一个又一个不解之谜,我走进烟厂纪委办公室。

“记者同志,你提出的问题是客观存在,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看,本厂香烟一支笔批发,件件有据可查,没有发现抬高销售,行贿受贿,营私舞弊现象。”纪委办一位负责人向我介绍说。

“那么,市场上的高价烟从何而来?”

“烟从烟厂通过专卖渠道售出,按计划分配给各县和地方的一些国营商店和内部单位。我们查过,烟厂销售的手段是合法的,问题出在二次销售的中间环节。今年一月份,玉溪市烟草公司批发零售香烟条,全市30万人口,平均每人近一条。据查,这批烟有90%没有投放市场,有的单位拿这些烟兑换了彩电、名牌自行车等紧俏商品,有的加价销售到外地,从中牟利。玉溪市客运站小卖部,每月供——条甲级烟作零售,据查,他们从没卖过零销烟。玉溪市工商局一月份在黑市场查获一万余条红梅香烟,大部分是零售商店加价售出的。”

烟厂平价出售——单位加价出卖——个体户转手翻番。好一条奇怪的流通渠道!难怪啊,“好烟见抽不见卖!”

忧思之二:夜幕下的交易

3月30日晚,塘子巷即景。

塘子巷,这个面临闹市区的小巷,别有一番风采。不到米长的狭小街道,黑压压挤满了人,超负荷的人流把这里的空气挤压得格外沉闷,这里没有欢声,不闻笑语,一双双奇特的目光中透着神秘莫测的光,对面的超级商场不去光顾,背后的各类摊点不停脚步。他们在寻找什么?他们在等待什么?

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在人群中拥挤着、观察着。

慢慢地,我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两个年轻人边走边比比划划,这是一种奇特的不用语言的交易,对方自然心领神会,谈妥子,穿西装的小伙子魔术般地从怀里抽出一条阿诗玛,买主警惕地掂掂分量,看看包装,又神秘地塞进怀里,然后各奔东西。这里没有固定摊点,没有固定价格,双方认可成交,运动中相互交换。这里的一切,充满着神秘的色彩。

突然,平静的人流中一阵骚动,两个年轻人被便衣公安带到派出所。

卖主耷拉着脑袋,沮丧地从旅行尼龙袋里掏出两条烟。

“你是哪个单位的。”

“光电机械厂。”卖主回答。

“把工作证拿来。”

“没有带,身上只带有食堂饭票。”

所长接过饭票,瞅了一眼,“看得出你是老油子,饭票能证明什么?这是第几次干了?”

“从来没干过,这是头一回。”

“烟是哪来的?”

“刚买的。”

“刚买来又卖,多少钱一条。”

不语。

“30元一条。”买主回答。

“乖乖,你小子好狠心,这条白盒烟是专供烟厂工人的次品烟,一条五块七,你卖30元一条,黑心!”所长有些激动。

“说出你的真实单位,在哪个烟厂工作?”

卖主不语,他心里明白,一旦说出真实身份,就要吃大亏。烟厂明文规定:禁止任何人高价买卖供给本厂职工的次品烟,违者每条罚款10——20元,本厂职工除没收卖烟所得的款额外,停止供烟一年。

沉闷,无言地对抗。

“两条香烟没收,再抓住加重处罚。”

卖主自认倒霉,留下一句脏话悻悻地走了。

卖主走了,我目光转移到面前这栋活动房式的建筑,它设在巷子南端的路口中间,坐在窗口,巷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房檐下挂着一个与矮小板房极不相称的大招牌。岗亭的4名主人,3名是退休老工人(联防队员),另一名是太和街派出所所长,看得出,他是这里的中坚。

所长叫李芬,别看他起了个女人的名字,可气质却同他的名字大相径庭,他处事干练,果敢,是个出色的侦察员,远的不说,仅3月30号这一天,他带领另外三名民警查获一起香烟走私大案,缴获阿诗玛香烟10箱,赃款元。

“所长,这个岗亭设置多少年了?”笔者问。

“13年了。”

“现在最多的治安案件是什么?”

“烟案。”

“总共查获了多少起?”

“这个,一下子就说不清了。”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收缴香烟的存根。“瞧,有据可查的,昨天60条,今天条。”

“你们没收的香烟怎么处理?”

“咳,大部分是冒牌货,过几天当众烧毁。瞧,这一堆是这个星期收缴的,没有几条真家伙。”说着,所长当面打开几条。

精美的包装,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打开来,里面大有文章:阿诗玛的烟盒装的是昆湖、云南牌香烟,这还算是烟,而烟盒里装卫生纸、泡沫塑料、木板,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顺手拿起一条用泡沫塑料的伪造的云烟。奇怪,塑料中插进5根铁丝。“这是为什么?”我不解地问所长。

“为了增加分量。每条烟克,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容易被人发现。他们造假烟时都是用秤称过的,大致不差。”

“假烟这么多,为什么还有人来买?”

“当地人受骗的不多,骗来骗去大都骗的是外地人。”

“这里黑市交易如此猖獗,社会治安情况如何?”

“捅刀子的,打架斗殴的,抢劫的,扒窃的时有发生。去年3月,一名劳改释放人员,买了一条烟往回走,身边一名小伙子对他说,拿来看看,没等他反应过来,小伙子撒腿就跑,劳改释放人员随后猛追,眼看追上了,小伙子从腰里拔出跳刀,猛转身冲他捅了一刀,这一刀送他命归黄泉。”

“派出所就在跟前,黑市场如此猖獗,难道他们就不怕?”

“抓住了就怕,放掉了还来。我们每月来它个二至三次大围剿,一网准网它个三五十。就这样天天抓、月月搞,依然屡禁不止,你说怪不怪?”

没想到,尼古丁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忧思之三:神秘的地下工厂

年12月10日,团山乡五队农民景有华拖来两件阿诗玛香烟,急匆匆来到刑侦队。“同志,12月2日,一个自称叫段绍华的人用伪造的阿诗玛骗走我人民币元。”说着,他打开这个伪造的天衣无缝的烟壳。好一个阿诗玛!烟盒里装的竟然是塑料泡沫。

“不要急,慢慢说。”公安人员认真做报案笔录。

“12月1日下午,我到市文化宫闲逛,忽听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见是马绍林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坐在文化宫舞厅门前的石桌上喝茶,我走过去点着一支烟,他们中间一个问我“咯要烟”我问:“哪样烟?”那人回答;“阿诗玛。”我说要,那人说,他有条,是老表刚从贸易公司弄来的,20元一条,当时我小舅子正托我买烟、他说3件烟能换一辆摩托车,正愁找不到大卖主,恰巧碰上了他们,一番讨价还价后,以每条17元成交,没曾想,让他们骗了,全是假烟。”

这些假烟出自谁之手?公安人员顺藤摸瓜查到了制造假烟的案犯周汝光。

周汝光,28岁,昆明人,待业,下面是他的供述:

那些假烟是我做的。在此之前,我也买过假烟,受过骗。我想,人家能干我也能干,有人骗我我也能骗人。于是,我到塘子巷买来烟壳,贵着呐,两块钱一张,在正义路商店买来牛皮纸,在双龙桥商店买来玻璃纸,用了10个晚上,做了条假烟。假烟做好了,我拿到昆明黑市场试了几次,卖不出去,昆明卖假烟的人太多了,买烟人也很聪明,要撒开看,我怕露了馅惹麻烦,一直没敢出手。事过半年,我的小表弟李纯来昆明做生意,发现我家“藏龙卧虎”,在这批假烟上动了心思。李纯17岁,别看他年纪小,可人小鬼大,经过一番密谋和策划,他将条假烟从昆明拉到玉溪,怕被家里人发现,把烟藏在了牛棚里。

第二天,李纯找到“黑道”上的朋友马绍林。

“老马,我有三件阿诗玛,咯能帮我推销?”

“多少钱一条?”

“10元。”

“怎么这么便宜?”

“烟有点假。”

“假到什么程度?能抽吗?”

“能抽倒是能抽,只是烟支上没字。”

“好,我去找人。”

第一个上钩的是李白斌。李白斌是个细心人,他打开烟箱,一条一条点验,点验中发现破绽,一桩到手的好买卖在骂声中告吹。

李纯、马绍林一起来到城里,重又设下诱饵。

两人来到一个黑市烟贩摊前停住了脚步,马绍林盯着一条阿诗玛发问;“多少钱一条。”“块”。马绍林顺手从上衣口袋里夹出两张大团结,抱走了这条货真价实的阿诗玛。

“老马,买它干啥,让人家敲大头?”李纯不解地问。

“你小娃娃懂个屁。骗人也要会骗,不拿真家伙给人家看,谁来买你的假烟。”

李纯心有灵犀一点通,心里暗暗佩服这“马骗人”。

这条真家伙还真有诱惑力,第二个受骗者景有华打开烟箱,从三箱烟中取出这仅有的一条真家伙,确信无疑,当即付了现款,取走了假烟。正当这伙忘义之徒暗自庆幸自己的“成功”时,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们的发财梦。

第三章“阿诗玛”效应

阿诗玛,像一部巨大的加速器,通过裂变反应,产生奇妙的社会效应。君不见:她能充当官迷们晋升的阶梯,她能打通无法打通的关节,她能交换用金钱无法交换的商品,她能使法律失去神圣的尊严……这就是阿诗玛的魅力所在?

阿诗玛效应之一:奇特的等价物

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在商品交换漫长的过程中,从商品世界中游离出一种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货币。3只羊=1把石斧,这是货币的最初表现形式,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交换形式的转变,最后出现了货币。自从出现了货币,一切商品都要与货币交换,用货币来反映它的价值。一个人手里有了货币,可以购买一切商品。它成为社会财富的一般代表,成为商品世界中至高无上的权威。然而,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今天,在以货币为主要交换形式的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社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失去了它的魅力,商品交换形式也随着改变,金钱买不到的物资,用阿诗玛香烟却能兑换,于是,出现了这样一种价值形式:

1箱烟=一吨钢筋。

1箱烟=10袋水泥。

1箱烟=一担烟叶。

1箱烟=斤化肥。

1箱烟=一万个过滤嘴。

1箱烟=箱A4纸。

这个奇特的方程式,用社会学家的眼光看,无疑是价值形式的一种倒退,可这种倒退自然有一种不可忽视的社会根源。

年玉溪卷烟厂生产卷烟63.7万箱,实现利税4.07亿元。

加码!年该厂生产卷烟92万箱实现利税7.6亿元。

再加码!年卷烟生产的标杆定在了万箱这个新的高度上。

为了应付一年一度的加码,王溪卷烟厂像一台高功率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超负荷运转。

国家加码,省地加码,为了保有自己那份“百事灵通”的权利,烟厂自己也要加码。省政府文件规定,完成国家指令性计划外,超产烟的80%烟厂有自主权,去年生产卷烟92万箱,上交国家指令性计划90万箱,2万箱超产烟的20%上交省,剩下的工1.6万箱是他们的自主权了。地市各部门的工作用烟,各友邻单位协调关系用烟,前线部队的慰问用烟,都要从这可怜的1.6万箱中支付。批条子的厂长难啊!他手中的这些权利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烟厂要扩大生产,主料烟叶需求量随之增加,年地区行署下文规定;玉溪地区烟叶种植面积控制在37万亩,产量稳定在1.1亿斤。民以食为本,吃不上粮食,怎能发展副业生产,面对烟草和粮食争田的局面,行署经过周密的调查论证,做出了此项规定。据烟厂推测,完成当年万箱的指标,尚差主料18万担,不足的主料哪里来?当然要自己想办法,要到山东、河南等地购买。买?人家不卖!提出用烟换,1件烟=一担烟叶。由此得出这条奇妙方程式的第一个解。

主料齐备了,辅料来源依然没有保证,国家按指令性计划调拨给30%。其余部分要自己筹措。过滤嘴(丝束)、玻璃纸、白卡纸、锡箔纸等。这些卷烟的部分辅料大都靠进口。进口,要外汇,烟厂没有;拿人民币买不到,只有用“俏姑娘”到沿海省份去串换。于是,得出奇妙方程式的第二个解:阿诗玛=过滤嘴、玻璃纸、白卡纸、铜板纸……。

阿诗玛、红塔山属高档香烟,用料自然也需上乘。烟叶分三等十八级,最好的是中黄1、2、3;次之有上黄1、2、3。玉溪的烟叶有个怪癖,是吃“洋奶”长大的。年,华裔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来云南试种烤烟获得成功,年开始在玉溪地区大面积种植。当时,华裔们给烟叶施复合化肥,种出的烟叶色泽金黄油润丰厚,清香醇

和。年,全国在郑州召开烤烟评比会议,河南省的烤烟率先爆出冷门,得了唯一的一个满分(分),姗姗来迟的云南代表一到场,河南烤烟大为失色,与会代表破例给了云烟分的特别荣誉。云南烟叶从小吃复合化肥长大,久而久之,养成怪癖,对其他肥料具有极强的排他性。复合化肥,我们国家不生产,要到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购买。钱是买不到的,还得用烟去沿海省份去串换。烟=化肥,这是方程式的第三个解。

烟厂要扩大,职工要增加,厂房要新建,原材料还得自己想办法二钢筋、水泥这些紧俏物资拿钱是买不到的。那么就来个“俏”兑“俏”,烟=钢筋,水泥,这是方程的第四个解。

这个奇妙的方程式或许还有更多的解,这种奇特的交换方式究竟说明了什么?是社会发展的倒退?还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阿诗玛”效应之二:线与网

钢筋、水泥、化肥能换到烟,各有所需,各有所求,以“俏”对“俏”,似乎天经地义。手中没有“俏”货者搞烟另有一番诀窍。烟厂出烟,领导有权,于是攀亲者纷至沓来,送礼者蜂拥而至,于是,一条条“礼”线巧妙地编织成一张可怕的人情网。

年1月21日,一年一度的春节将临,人们纷纷置办年货。茅台酒、云烟自然是人们求之不得的年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瞧,拿钱买不到的东西有人却送上门来。这天晚上,烟厂基建科科长邓庆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破坏了他少有的兴致,他起身去开门。

“邓科长,打扰了,给您拜个早年。”

“你……”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赵保康,振兴综合商店经理。”来人自报家门。

礼不薄啊!两瓶茅台酒。邓庆双把客人让进客厅,不用问,也能猜出他此番来意。

烟厂搞基建需要钢筋,与昭通地区镇雄县振兴综合商店签订了用烟兑换吨钢筋的合同。合同执行一半,对方烟草公司不给盖章(按

规定,烟草实行专卖,必须有双方烟草公司共同签发的准运证才能外销),烟厂只得中止合同。不用猜,准是来要求履行合同的。

“邓科长,合同那事就这样中止了?”

果然不错,来人开门见山,入了正题。

“只要对方盖章来,合同继续履行。”

赵保康见事无进展,起身告辞。

邓庆双送走客人,突然发现茶几上多了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有一个十分精致的缎面鸡心盒,打开鸡心盒,里面是两只光闪闪的金戒指,金戒指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他展开来,原来是一张购物发票,两只金戒指,一只含金8.14克,另一只含金7.74克,总价.36元。看来不会是遗忘吧!第二天一上班,邓庆双原封不动地将这位客人送来的礼品交到纪委。

合同依然没有恢复履行,送礼者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无独有偶,2月4日,广东惠来供销贸易综合商店业务员陈俊雄敲开了烟厂供应科科长肖锋的家门。

“请问,肖科长在家吗?”

“他不在,生病住院了。”

“我是广东来的,姓陈,这是他要的纸型样品,请转交。”

来人没进家门,把纸包交给肖锋的妻子,转身走了。

“老肖,昨晚有个姓陈的广东人来咱家,给你带来一包纸型。”医院看望丈夫,顺便提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纸型?什么纸型?你打没打开看?”

“没有,原封不动在桌上放着。”

“不对,里面大概是钱。”肖锋若有所思地说。

他心里也有一笔账:烟厂与广东惠来串换白卡纸的合同中止了,对方肯定是为履行合同的事来的。想到此,他翻身下床,拨通了厂长的“厂长,我在住院,家里有一个外地人送来的纸包,包内不知何物,请你拿去处理。”纸包打开了,内有一万元现金,一块手表,两条项链。

肖锋同志应该表扬,可对行贿的人也要给予严厉的惩罚。党委研究决定,将这一万元行贿的现金和其他物品统统没收,上交国家,用一万元现金行贿实属罕见,行贿者自然想用重金敲开“希望”的大门,但他完全没有料到,烟厂会有这样廉洁奉公的干部,会有这样抵制不正之风的坚强堡垒。一万元被没收对行贿者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可他用一万元买来了一条用金钱难以买到的教训——要走正道,不要走邪路。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礼簿”,是在烟厂纪委办公室的墙上摘取下来的。我轻轻地打开,慢慢地翻阅,这一宗宗记录,这一件件礼品,它说明了什么?记录着什么?像一个个硕大的问号,在我脑海里划下深深的印痕。

——年12月24日,厂长李涛送来录放机一台,太阳能计算器一部,电动剃须刀一把。送礼人没有查到,处理意见:由纪委收存。

——年11月30日,审计科科长收到江苏淮安县送来洋河大曲酒20瓶,麻油40斤。处理意见:折价将款退还原单位(注:是老乡关系,没有明确目的)。

——年1月6日,余自成收到广东驻军某部送来的拿破仑白兰地两瓶,董酒两瓶。处理意见:送交餐厅。

——年2月3日,供销科副科长收到无锡彩印厂送来毛毯一条,价值元。处理意见:放救护车上使用。

——年10月7日,广东送来月饼、鸭梨,食品。处理意见:送幼儿园。

据“礼簿”记载:年送礼31人次,年截止3月24日,已达9人次。

礼品品目繁多,毫不夸张地说,完全可开设一个特优商店,高级毛毯、茅台酒、董酒、洋河酒、法国拿破仑白兰地、贡酒、君山毛尖、黄山云雾、浙江龙井、香烟、鱿鱼干、虾米、干菌、新疆葡萄干、金华火腿、芙蓉饼、甜橙、皮梅、方糖、菊花精、夹心饼、太妃奶糖、活人参……

如此贵重的礼品,如此慷慨地赠与,仅仅是一种无偿的感情表示吗?不难想象,这每一件礼品里都包藏着一个用语言难以表达的暗示,每一件礼品的背后都有一颗期待更多回报的用心。

“阿诗玛”效应三:可怕的不等式

在货币交换的年代里,一切商品的价值都要由货币来衡量,表现为价格。商品的价格应与价值相等,这是价值规律的要求。

阿诗玛烟每条8元1角,红塔山烟每条10元4角。这是国家规定的零售价格。以这种价格在国营商店不通过关系是难以买到的。国营商店不见卖,可在兴旺崛起的个体商贩的货摊上却应有尽有,价格亦多种多样,高出原价二倍者有之,三倍者有之,五倍者亦有之。这种价值与价格的严重背离,引起人们的思考:这些高价烟究竟从哪里来,玉溪卷烟厂从中做了哪些手脚,捞了多少好处?发了多少不义之财?据年1月16日《云南日报》报道:官渡公安分局查获一起非法倒卖香烟特大案件:元月16日晚9时许,昆明市公安局官渡分局在大板桥水塘抓获一伙正在高价倒卖香烟的外地人,进而在他们的窝主家缴获甲级香烟阿诗玛箱,现金20余万元及部分美元和港币。这是一起严重破坏国家烟草专卖条例、非法倒卖香烟的特大案件。林西成(广东人)等9名案犯,以假冒的湖南省凤凰县烟草公司的烟草专卖准运证和合同书,从烟厂套购阿诗玛余箱,用两辆大卡车运至大板桥浑水村,以每条20元的高价转手卖给个体户,剩余部分转移到窝主家隐藏,准备再找买主销售。

一条花边新闻,在春城引起轰动。省委打来电话,责成地委调查处理,地委协助烟厂弄清了事实的真相。这批烟有准运证,烟厂按国家牌价出售,手续是合法的,烟厂没有从中牟利,只是用以物易物,各自论价的交换方式串换了烟厂急需的物资。对方如果把烟直接运往广州,这桩买卖是无可非议的,买主把烟运到昆明,发现昆明的黑市场价格高于广东,于是就地高价倒卖而被查获。8.1元一条的阿诗玛香烟,一转手变成20元,买主再转手,于是出现了25元、30元、35元高于价值数倍的高价格,这就是价值与价格不等式的成因。

玉溪烟畅销全国,享誉中外。阿诗玛、红塔山等甲级香烟成了国内市场紧俏抢手的商品。为了占有它,一些人挖空心思打通烟路,在玉溪卷烟流通的渠道上,看看那些烟贩们淋漓尽致的“精彩”表演吧。

这是《羊城晚报》年7月21日的一篇报道:非法贩运倒卖香烟近30万条,为云南与陆丰架起“黑烟路”,搭桥的柳州一公司至今未受任何处罚。

好一条“黑烟路”!

年2月,广东陆丰县果菜公司红卫购销部(由6人承包)采购员朱志钧、罗振鹏等人来云南玉溪烟厂购烟,谈判的过程是复杂的、神秘的,最后双方达成协议:由烟厂平价提供红卫购销部3万条玉溪产高级香烟。红卫购销部向玉溪烟厂提供支援水利费80万元。

80万元,看来是个不小的数目。红卫购销部也早已打好算盘,每条烟加3元出售,即可捞回90万,加5元出售即赚回万元。他们心里有底,吃不了亏!

玉溪烟厂另有打算。近两年,玉溪地区烟叶与粮食争地矛盾突出,烟叶产量远远不能满足烟厂发展的需要,烟叶上山,这是烟叶发展的必然趋势。烟叶上山,山地要开发,山上要建水池。把这笔钱分到各县,用于山地开发,不也是对烟厂发展的建设性投资吗?

双方受益,一拍即成,一份协议就此签订。

协议签订了,又出现新的难题。红卫购销部是陆丰县果菜公司的下属,果菜公司经营瓜果蔬菜,香烟并不在经营范围内,眼看到手的“彩头”岂能让它白白溜掉?俗话说,有钱能买鬼推磨,朱、罗灵机一动,又施展了新的“法术”。两人来到柳州市烟草分公司,经过一番秘密交涉,以12万元的巨额诱惑,买回了该公司签发的“准运证”。12万元,柳州烟草分公司唾手可得,红卫经销部则用12万元买来一张“路条”,算来并不吃亏。又一个相互受益。

柳州烟草分公司以该公司名义和银行账号慷慨地代红卫购销部垫付了烟款和“水利费”、玉溪烟厂将30万条香烟陆续发往柳州烟草分公司。

3月上旬,第一批10万条香烟,经柳州转运广东倒卖,第二批香烟在转运过程中,被柳州市烟草专卖和税务部门查获(按规定,外省产卷烟调进广东必须经两地烟草专卖局同意,共同出具准运证方可通行),红卫购销部受到罚款9万元的处理。存放在柳州烟草公司仓库的14万条香烟被查封。查封,意味着什么?柳州烟草分公司顿时慌了手脚。这14万条香烟的万元货款是公司垫付的,一旦查封,货被没收,这万元就会“泡汤”,这对公司来说是个“灭顶之灾”。

保住万,快速、秘密处理掉这批被查封的香烟!一切都顾不得了,党纪、国法统统置于脑后,公司某领导人像一个濒临绝境的逃亡者,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我公司有一批云烟要调出,14万条,国家牌价”该公司负责人同广东一家烟草公司经理联系。

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要!”对方回答干脆,当即拍板成交,看来该公司也想从中捞点便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4万条被查封的香烟偷运到广东,被广东省烟草专卖局查获。这个想占便宜的公司白白损失20万元。梦想占便宜,到头吃了大亏。

一场云烟交易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阿诗玛以她特有的魅力征服着“烟草王国”顶礼膜拜的臣民。然而,在她那甜甜的笑靥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机。由于抽烟造成的火灾骇人听闻,由于抽烟带来的肺癌发病率日趋上升……尽管她受到烟民们的厚爱,尽管众多的迷恋者忘情地吮吸她那甜甜的砒霜,然而,她毕竟是有罪的,她终将受到全社会的诅咒!

作者:郝敬堂,江苏沛县人。中共党员。年毕业于解放军政治学院。年入伍,历任文工团员、秘书、干事等职。年调入《人民武警》报社,任记者、编辑、主任编辑。年调《中国武警》杂志,历任总编辑,副编审、编审。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先后发表报告文学集十余部,计有《海南剿匪大捷》、《爱的金字塔》、《天路迢迢》、《军嫂情》、《大海盗》、《一个永远的童话》、《正步走过春天》、《厕所革命》等,另有报告文学十余部。曾获大红鹰杯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中国人口文化奖、解放军新作品奖。

获奖作品:

原作《大巴山的女儿》改编同名电影《大巴山的女儿》,原作获“五个一”工程奖;

原作《小岗之子》改编电影《第一书记》,电影获“五个一”工程奖;

《好大一个家》获全国优秀短篇报告文学奖;

《兵法死亡谷》获第12届中国人口文化奖;

《都市寻梦人》获第14届中国人口文化奖;

《海南剿匪大捷》获中国作家大红鹰杯文学奖;

《西风烈》获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

《军嫂情》获全军新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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