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9/25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我的名字叫玉泉

文/楚歌

我的名字叫玉泉。我问我妈妈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因为你是在玉泉路青年公寓怀上的啊。玉取其珍贵,泉取其水,你五行缺水,所以要有泉有水。”我妈妈说。我喜欢她这个说法,我也挺喜欢我的名字的。只是那个调皮的男生凌飞总叫我玉泉路。凌飞和我从小学就是同学。我们在北大附小念小学,北大附中念中学。我们是邻居。他其实对我挺好的。

上小学的时候,他坐我后面,有一次他举起手,跟班主任说“张黎说我是玉泉的丈夫。”我羞得脸都红了。我下课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说?”“不是我说的,是张黎说的。”我很生气地问张黎,“你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喜欢你啊!”我说不出话来了。凌飞的确对我好。有一次我们班去紫竹院春游,我忘了带中饭,他把他的都给我吃了。

凌飞人聪明,学习很轻松,他是个特别搞笑的人,好像每天都没有忧愁的事,尽管他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帅。

我爸爸妈妈是大学同学。我觉得他俩挺般配,个头配,长相配,学历配,只是性格不太像。我爸爸是个很安静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看书。他书看累了,就放下来,走到阳台上抽支烟,看着外面。他有时候叫上我“泉泉,我们出去走走?”我喜欢和他到楼下的院子里遛个圈。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吃了晚饭,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小区里走走,我一边牵着妈妈,一边牵着爸爸。我觉得我们是个幸福的小家。

我妈妈性格活泼,她有一双像泉水一样清澈的大眼睛。她是双子座。我认识的双子座的人都特别多才多艺。我小的时候她最喜欢一边唱歌一边做家务,她最喜欢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她也是从小城市来的。她说她不喜欢她家乡的小城,她很小的时候就发誓要离开那个小城。所以她一直特别努力地念书,因为那是她知道的离开小城唯一的途径。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奶来我们家住了一阵。我妈妈和别人都处得挺好的,就是和我奶奶处的不好。有一次我听到我妈在房里跟我爸说:“她居然还偷听我电话,怀疑我不检点。太讽刺了吧。”我爸爸压低了声音说,“好了,你小点声音。你不要跟老太太一般见识。”

我九岁那年的夏天,我爸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正在炒菜,她砰的一身把锅扔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哭。“我爸爸不说话。他们要我一个人出去玩,我答应了,假装下了楼,又偷偷折回来躲在门后面听,我害怕他们两个吵架,我总觉得他们一吵架,这个家就要散。我听见我爸爸说,“我答应你,不去见他们了。”他们?还是她们?他们是谁?

我妈妈从那以后就不太高兴,她做家务的时候也不怎么唱歌了。

除了那一次,我的印象里,我爸爸妈妈都挺好的,他们就真的是别人说的老夫老妻,没有浪漫,没有---爱情了。也许结了婚的日子都是这样?我问妈妈“人为什么要结婚?”“没有为什么,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想和他结婚。”“你爱爸爸吗?”“大概是爱的吧。”“那爸爸爱你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我有点急。我就去问爸爸:“你爱妈妈吗?”他的回答和妈妈的一样,“大概是爱的吧。”什么叫大概,我真不喜欢这样的回答。爱一个人心里难道不知道?

比如凌飞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不觉得我爱他,因为我没有时时刻刻想着他。

我初中的时候奶奶过世了。妈妈哭了。我很想哭,但是我哭不出来,我问妈妈“人为什么会死?”

“因为我们不能老是活着。”

“人为什么要活着?”

妈妈看了我一眼,“这么小就问这么多生啊死啊的。”妈妈不说,我去问凌飞同样的问题。“想那么多干嘛?活着就是活着的理由。”我不满意他的答案。我自己去看书,我真的想知道活着的理由和意义。可是没有一本书给我一个答案。妈妈也不准我多看这些闲书。她给我买了好多英文书。她希望我到美国念本科。

我高二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去美国玩了一趟。说是旅游,其实妈妈是想带我看看美国的大学。我们坐飞机从旧金山入关。我们最先去看的就是金门大桥。那天天气特别好,还赶巧碰上了飞行表演,我们站在金门桥头的时候,三架飞机正好从金门桥上飞过,在蓝天上拖出了三道笔直的白烟,金门桥高耸入云,庄严得像一个圣坛。我们走到了桥中心,我往桥下看,水蓝得发黑,黑得炫目,像是一个黑洞,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卷进去。我一阵害怕,赶紧拉住了我妈妈的手。我们三人照了张合影。我左手挽着妈妈,右手挽着爸爸,“cheese”给我们照相的老外说。我对着镜头笑,“茄子!”

下午我们去看了斯坦福的校园,一进门,高大的棕榈树又茂盛又齐整,特别气派,然而又特别浪漫。我们去看了彩色玻璃教堂,教堂前正好有一对新人在照结婚照片,我跟爸爸妈妈说,我给你们也照一张吧。他们站在一起,“爸爸,你可以把手搭在妈妈肩上吗?”爸爸就把手搭在妈妈肩上。

我们又去了东部,哈佛,MIT,还有哥伦比亚大学,妈妈不太喜欢哥大,觉得不安全,离黑人区太近,我倒觉得还好,何况它离Juliaschool那么近。可以经常去听听音乐表演。

我开始申请美国的学校了,事实上,我早就开始准备了。考了SAT和TOFEL。我的SAT考了.我是托一个留学公司帮我申请学校。虽然我爸爸妈妈都懂英文,妈妈还去过美国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但是他们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请留学公司办。留学公司收费一点也不便宜。

凌飞也在申请,其实我们班好些人都在申请,只是大家互相都保密。有一天凌飞告诉我他知道有一个枪手,英文很好,价钱不贵,写一个自我陈述才美金。

“这是她的联系电邮。”

“你不怕我和你竞争?”

“谁让我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我脱口而出。“我也喜欢张黎。”我马上又加了一句,“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

“那你一定喜欢我多一些,因为我比张黎对你好。”我笑了,点头说是。

那年夏天,我和凌飞都收到了好几份录取书,我最后选了哥伦比亚大学。凌飞选了纽约大学。他其实可以去伯克利。我觉得伯克利比纽约大学好。学费也便宜一些“可是离你太远了啊。”凌飞说。

美国读本科比国内读本科要累一百倍,我的高中同学跟我说他们天天晚上听讲座,看电影,而我却是每天都在赶项目。我以为我的英文很好了,可是上课的时候我连老师一句话都听不懂。

凌飞倒是还好,他读的是数学系,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交友广泛,不仅认识大陆来的学生,还认识了几个ABC。我觉得我和ABC是两个世界的人,说不到一起。他却不觉得。“你对谁好,谁就对你好,这不是你说的吗?”

有一次他跟我说:“我们学校有一个ABC叫玉溪的。和你长得有点像呢。”我心里一咯噔,我想起爸爸经常抽的烟就是这个牌子。

“她爸爸也喜欢抽烟吗?”

“不知道,她好像是单亲妈妈。她爸爸不和他们住。”

我突然很想见见那个叫玉溪的。我说不出什么理由。

感恩节的时候,凌飞在他的公寓开聚会。我的功课很紧,我根本不想去我要在家里做一个项目。我在电脑上折腾了两个小时,PPT才做了三张,我心里没料,什么都写不出来。我决定去凌飞家转转。门一打开,满屋子的人,我一眼就看到一个女孩,我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玉溪。她的确长得有些像我,或者说,她长得像我爸爸。她抬起头看见了我,她也楞了一下。凌飞也看见了我,他说:“太好了,你们两个真应该见见。我说你们长得像吧。”

我和那个玉溪说“hi!“

她也回了个“hi。”

“你家是哪的?”

“洛杉矶。你呢?”

“我是北京的。”

“噢,北京,我妈妈是北京大学毕业的。”

我想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北京大学毕业的,但是我没有说。我看着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好像还挺喜欢我的。她说她七岁的夏天去了北京。她爸爸住在北京。但是她爸爸妈妈离婚了。“你多大?”我突然问她,我知道问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美国人这种问题有点唐突。她比我小一岁半,但是只晚一年上学。她说她那时候加州的上学截至线是十二月。

我呆了一会,吃了点东西就走了。凌飞问我为什么不多呆会,我说我还要赶作业。“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好学生。”我走在路上,一路上玉溪的脸一直在我面前晃。

那个寒假我的世界历史得了个C,我难过得哭了起来,我从来都是好学生,突然掉到最下一层的滋味好难受。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晚上失眠。夜里躺在床上,脑袋里好像有根弦,绷得很紧,怎么也松不下来。想到第二天还要上课,我就开始害怕,越是害怕越睡不着。

一个周末凌飞来我宿舍看我,我突然抱着他大哭。“你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我哭了好一阵,“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到美国来念书?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问题?”

“我以前活着是为了到美国念书,我到美国念书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不快乐的人生有意义吗?”

“不快乐就去找快乐呗。”

凌飞永远是那么不把事儿当事儿。我真羡慕他。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的失眠没有一点好转,我每天都害怕黑夜的到来又盼着它来,总是积攒了好几天的疲惫,我终于能睡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两个小时。我真的害怕了。我开始没有缘由的哭,“你不会是抑郁了吧。”凌飞很着急。他要我去见医生。我拖了好久。我终于约了个医生,她是菲律宾和白人的混血,长得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和她聊。她一上来就非常确定地说,这就是抑郁症,必须吃药。她给我开了药单,我没有去拿药。

爸爸是四月份来看我的,他来波士顿开会,顺便到纽约来看我。我没敢告诉他我的状况。但是他显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看起来很疲惫。”

“是的,功课很紧。”

“不要总是想着拿第一,这里不是以前。”

我心里想,我都拿C了,我还拿第一。

“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我差点说连着好几个晚上连着没睡着了,可是我没说,我只是说:“很少。”

“爸妈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妈妈好吗?”

“她还好吧。”

我们中午一起去吃了个台湾牛肉面,他吃得很香。

“晚上我要去别的地方看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嗯,一个老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纽约有老朋友?”我是个很敏感的人,“如果有老朋友,我刚到纽约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嗯....他是后搬来的。”他顿了一下。

“他住在哪?”

“嗯,住在曼哈顿。”

“那我送你去。”我其实没车。在纽约城里有车不方便。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你看起来好累。我打个的就好了。纽约的出租车到处都是。”

我不再说什么。我看着父亲上了一辆黄色出租车后,我等了一小会,就上了另一辆出租。“跟着那辆车。”司机是个老墨,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不说,就跟上了爸爸坐的出租车。纽约的司机什么场面没见过。车子开进曼哈顿,到了纽约大学附近,然后进了校区,停在一个学生宿舍楼。他下了车。我远远的也下了车,躲在宿舍楼拐角处。我看见他打了个电话,就在楼前等着,他站在那,没什么表情。过了一阵,我看见一个人出来了。

这个人是玉溪。

她看见我爸爸很高兴。我爸爸也笑了。隔得远,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然后他们上了楼。我跟在后面。他们进了一间房子,关了门。我轻轻的惦着脚,躲在门后面,我听见玉溪说“爸爸,你要喝点什么?”是的,她叫我的爸爸“爸爸”。好像有一股电流击中我,我的世界好像塌了个角,虽然我其实早有准备。我不想再听下去,我出了那栋楼。纽约的天空还是一如即往的蓝,没有一丝风,这个世界没有因为我的世界塌陷而有一丝的不同。

那么,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爸爸从来没有提到过我有这样一个妹妹。那么,她是他的私生女。我想起我九岁那年的夏天,爸爸妈妈吵了一大架。爸爸答应不去见她们了。她们,就是玉溪和她的妈妈吧。是的,我的爸爸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他还和这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甚至比我更像他,这个孩子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上学,我们甚至有共同的朋友。

我的心像是填了一吨铅,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的失眠继续加重,甚至连几天睡几个小时都保证不了了。我想到了死。死,好可怕的字眼。我又去看了一个医生,这次我开始吃他给的药。但是我的情形一点也没有好转。凌飞来看过我几次,他很担心。

夏天到了,我的期考有两门Fail掉了。我觉得我要被退学了。他们说哥大的退学率很高。我颓丧极了。我特别想妈妈。我给她打“妈妈,我好想回家。”

“放暑假了,你回来吧!”

我不敢回家,我这样子她一定好失望。我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起来头疼欲裂,我睡不着觉就在网上闲逛,我突然看到美联航的广告蹦出来。纽约到旧金山直飞,美元.真便宜。单程只要美元。我顺手就买了张机票。飞机起飞前我坐在飞机上给凌飞打了个电话,我听见他说“Hello。”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沉默的把电话挂断。

凌晨一点,我站在了金门大桥上,桥中间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我沿着西边的自行车道一直走到桥中心。夜很冷,他们说“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果然如此。桥下是太平洋的水,夜色里漆黑的水在沉默,一个个漩涡像是一个个黑洞。我看过白先勇的《最后的贵族》,那个威尼斯的白俄琴师说,“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我看着那苍茫的太平洋,海那边就是中国,北京,玉泉路我的家。夜色中的金门桥高耸如云,庄严得像一个祭坛。

我的背包里有我们一家三口在金门桥上的合影和一张纽约到旧金山的单程票。相片上我们都在笑。

我站在那盯着桥下的水看了许久,水是黑的,夜也是黑的。我感受到一阵阵凛冽的风。我依稀仿佛听到远方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玉泉!玉泉!”

是的,我的名字叫玉泉。我五行缺水。我喜欢我的名字。

作者简介

楚歌:毕业于北京大学,留学美国,获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爱折腾,爱码字。和朋友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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