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徐先生

宿松石赞臣家饶于财，兄弟数人，资各数万。宿俗：富饶之家，每日必设一家常饭置外厅堂，不拘来客，皆就食焉，号曰“燕坐”。忽有徐姓者，清瘦微须，亦来就食，指门外青山曰：“君等曾见过山跳乎？”曰：“未也。”徐以手指三撮，山果三跃。众人大奇之，呼为先生。先生谓赞臣曰：“君等家资虽富，能炼丹，可加十倍。”群兄弟惑其言，置炉设灶，各出银母数千以求子金。二房弟妇某氏，素黠，暗置铜于银母中，不与先生见。亡何炭炽，风雷起于屋上，劈碎瓦数片。先生骂曰：“此必有假银搀杂，致于鬼神怒。”询之，果然，合家骇服。先生置铜盘于空中，呼曰：“丹来。”盘中铿然，一锭坠下；连呼之，铿铿之声不已，大锭小锭齐落于盘。先生曰：“炼大丹在深山中人迹不到之所，可致千万，盍随我往江西庐山乎？”石氏兄弟愈喜，即载银数万随先生往。未半途，先生上岸去矣。夜，率大盗数十明火执杖来劫取银，曰：“毋怖，我虽盗魁，然颇有良心。念汝等供养我甚诚，当留下千金，俾汝等还乡。”于是，石家兄弟以全数与之，惘惘然归。十年后，安庆按察使衙门役吏差人来召赞臣，曰：“狱有大盗徐某，请君相见。”赞臣不得已往，果见先生。先生曰：“我劫数已尽，死亦何辞。但念我数年交谊，为葬其遗骸。”脱手上金钏四只与赞臣为棺费，且曰：“我大限在七月一日未时，汝可来送。”至期，赞臣往市曹，见先生反接待斩。忽胯下出一小儿作先生音曰：“看杀我！看杀我！”须臾头落，小儿亦不见。其时臬使为祖廷圭，满洲正蓝旗人。安徽省的宿松县，有个人名叫石赞臣。石赞臣家中非常富有。兄弟几人，个个家资数万。日常生活，亲朋往来，都能体现出与众不同的排场、阔气与风流。宿松县的富贵人家都遵循着一个风俗：每日中午，在外厢的厅堂里设一顿家常便饭，不论来客为谁，都可以在这儿就餐。人们习惯上把这种不收费的饭食，统称之为“燕坐”。有一天，一位姓徐的先生到石家的外厅进餐。此人，面貌清癯，微微有些胡须。食毕，这位徐先生手指门外的青山，问石赞臣兄弟道：“各位主东：你们可曾见过山跳？”石氏兄弟个个摇头，说：“真没见过！”徐先生撮起手指，对着门外的青山，向空中抓了三抓，那座青山果然随之跳了三跳。石家人大为惊异，称呼他为徐神仙。一天，徐先生对石氏兄弟们说：“各位主东虽说家资丰厚，但是如果参与炼丹，资产还能净增几十倍。不知各位有没有这个胆识啊？”石氏兄弟被财源所蛊惑，就在家里设置炉灶，炼起丹来。兄弟几人各出本金数千两，以求暴利。石赞臣的二儿媳妇生性狡猾，就鼓动她丈夫在本金里搀杂了不少铜钱，鱼目混珠，并且瞒过徐先生，不让他知道。炼丹开始。当炉火正红之际，天空中乌云暴起，一声霹雳巨响，击碎了屋檐上的几片瓦。徐先生大怒，骂道：“这是哪个混蛋往本银里掺了假？不然，何以触怒天神，招致雷惩？”二儿媳妇惊恐不已，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指使丈夫掺假的事实。众人对徐先生，更加心悦诚服。随后，徐先生将手中的大铜盘举向空中，高声叫道：“丹来，丹来！”只听当啷一声响，一锭银子就落在了铜盘里。徐先生又连叫数声，夹杂着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大大小小的各色银锭，纷纷落入铜盘之中。徐先生说：“这只不过是炼丹术中的一个雕虫小技。如果想炼大丹、发大财，必需进入深山幽谷、人迹罕到之处，方可取得上千万两银子。各位主东有没有胆量，随我去江西庐山炼丹？”石氏兄弟大喜，对徐先生的主张深信不疑。于是，即日备下一条大船，携带数万两银子，随徐先生乘船出发了。船行未过一半路程，天色将晚。他们泊船岸边，待明日再行。徐先生就说：“鄙人有位朋友住此界地。我要上岸顺便拜访。各位主东稍候，鄙人失陪了！”说罢，匆匆登岸而去。到了半夜里，石氏兄弟正是酣梦方香。一伙强盗明火执杖地闯上船来，将船上数万两银子洗劫一空。为首的，正是这位徐先生。石赞臣兄弟一见这个阵势，早就吓傻了眼。徐先生却态度温和，从容不迫地说：“让各位主东受惊了！本人虽为群盗之首，却不会伤害大家，请各位放心！只要你们把船上的银子全部交出来，就可以安全返乡了。”徐先生又说：“当然，我是个强盗。但是，强盗也讲究个良心。念惜诸位往日的厚待，还要给你们各位每人留下一千两银子，使你们有足够的川资，能够平安地返回家乡。”石氏兄弟无可奈何，只能是眼巴巴地瞧着强盗们将一箱箱的银子抬下船去。等强盗们撤离之后，他们才驳转船头，满怀怅惘地返回家乡宿松县。十年之后。有一天，石赞臣正在家中枯坐。突然，设在安庆府的安徽按察使衙门派差役来传唤他。差役说：“本衙门大狱中在押囚犯徐某人请求见你。奉按察大人之命，特来传唤你。”石赞臣又不知这是福还是祸，只好硬着头皮，随差役到安庆府去。在安庆府大狱里，石赞臣果然见到了徐先生。徐先生对他说：“我的劫数已经到了。死，又算得了什么？只求你看在咱们交往数年的情面上，肯于收敛埋葬了我的遗骸，我就感恩不尽，拜谢黄泉之下了！”说着，从手腕褪下金手镯两对，交给石赞臣，作为丧葬之费。又说：“我的大限之期，就在今年的七月初一未时。到时候，请你为我送行。”到了七月初一那天。石赞臣来到安庆府的集市上。在法场上，徐先生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准备开斩。忽然，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裤裆里钻出个小孩儿来。小孩儿高声喊叫：“看谁杀我！看谁杀我！”随叫随跳。叫喊的声音，却和徐先生完全一样。这个时候，侩子手手起刀落，徐先生的人头就滚向了一边。哪个又喊又跳的小孩子也就不见了。当时的监斩官，是安徽按察使祖廷圭先生。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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